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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苏鲁的呼唤 The Call of Cthul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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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P.Lovecraft译者:竹子(原件见于波士顿市已故的弗兰西斯·韦兰·瑟斯顿遗留的文件中)“可以想见,像是这样强大的力量或存在可能仍有残存……是从极端久远的时代残存下来的遗物……或许,那些用外形与模样所表达的理念早在高等人类崛起之前就已经消失了……仅仅只有诗歌与传说捕捉到了一些飘荡着的、有关它们模样的记忆,并将它们称作神、怪物以及各式各样神话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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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注][注:Algernon Blackwood,十九二十世纪著名的英国恐怖小说作家]I.粘土中的恐怖人的思维无法将已知的事物相互关联起来,我认为,这是这世上最仁慈的事情了我们居住在一座名为无知的平静小岛上,而小岛的周围是浩瀚无垠的幽暗海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应当扬帆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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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正循着各自的方向发展延伸,迄今尚未伤害到我们;可有朝一日,当这些相互分离的知识被拼凑到一起,展现出真实世界的骇人图景,以及我们在这幅图景中的可怖位置时,我们便会在这种启示前陷入疯狂,或者逃出致命的光明,躲进一个平静、安宁的黑暗新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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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智学者们曾猜测说,宇宙存在着一个令人敬畏的宏伟循环,而我们的世界与人类本身只是这个循环里的短短一瞬他们曾向世人暗示过那些残存下来的古怪事物,而那些措词如果不是用一种平淡而乐观的方式加以掩饰的话,足以令听者浑身冰凉、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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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有幸一窥这些被视为禁忌的亘古岁月,但却并不是从神智学者那儿了解到这些禁忌的而每当我想起那一切的时候都会觉得不寒而栗,每当我梦见那一切的时候更是几近发疯就像所有窥探真相的可怖过程一样,当我偶然把一些相互分离的东西——一张旧报纸和一位已故教授留下的部分笔记——拼凑在一起时,那可怖的一窥便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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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衷心地希望,不要再有人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当然,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决不会再有意地去把其它东西和这一连串让人惊骇的事情联系起来我想那位教授本来也有意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埋在心底,保持沉默;如果不是因为死神突然降临,他肯定会销毁掉那些笔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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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这些事情的了解要从1926年到27年的那个冬天,我叔祖父乔治·甘美尔·安吉的过世说起他是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市布朗大学的荣誉退休教授,主要从事闪族语领域的研究此外,他还是一位古代铭文方面的权威,颇有些名气,甚至那些著名博物馆的负责人也经常会向他寻求帮助;因此,许多人可能还记得92岁的他过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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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由于死因离奇,所以他的去世在当地更是引起不小的关注教授离开纽波特的客船时可能已有些不适;根据目击者的描述,他在抄近道从码头返回自己在威廉斯街上的家时,一个海员模样的黑人忽然从陡峭山坡上的一个阴暗角落里跑出来,推撞了一下他,接着他便突然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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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们没能从教授身上找到任何明显的病征,因此在困惑地争论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只能将死因归咎为这个高龄老人在匆忙攀登陡峭山坡的时候诱发了某些心脏上的损害那时候,我对这一推论没有任何异议,但后来我开始有些怀疑——甚至不仅仅是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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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叔祖父是个鳏夫,也没有子女,因此作为他的继承人和遗嘱执行人,我需要完全彻底地检查他遗留下来的所有文件;而出于这个目的,我将他的卷宗和箱子全都搬到了我在波士顿的住处我整理出来的大多数材料将会在不久之后交由美国考古学会发表出版,但其中有一个箱子却让我感到极为困惑,而且也很不愿意将其公之于众。

那个箱子是锁着的,而且我一开始没有发现任何能打开它的钥匙,但不久我便想起去查看叔祖父总是随身携带的私人钥匙圈,并最终在那里找到了相配的钥匙可当我打开它之后,却发现自己面对着一道更加巨大、更加严密闭锁着的障碍。

我在盒子里发现了一件粘土浮雕以及一些杂乱无章的草稿、便条和剪报,但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我的叔祖父在晚年时变得盲目轻信起来,甚至没办法识破这些极端明显的骗局了?于是,我决心要找到那个古怪的雕刻家,因为他显然是让这位老人心绪不宁的罪魁祸首。

那件浮雕大致上呈长方形,不到一英寸厚,约五英寸宽,六英寸长;显然是一件现代作品不过,它的图案设计,在风格与蕴意上,都与现代作品相去甚远;因为尽管其中有着大量、狂野的立体派与未来派奇特变化,但是这两个流派的作品很少会表现那种常隐含在某些古老文稿里的神秘规律。

此外,浮雕上的一大堆图案应当是某种文字或书写;可是,尽管对叔祖父的收集与论文非常熟悉,我依旧没有办法鉴别这些特别的符号,甚至找不出任何与它们有一丁点儿关联的东西在这些看起来像是象形文字的符号之上有一个显然包含了某些象征含义的轮廓,可是它那种印象派的处理方式却让人无法对它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

它似乎是某种怪物,或者象征着某个怪物,而且只有病态的想象才能构思出这样的一个形象要我说的话,用有些夸张的想象力将它看做一只章鱼、一条龙与一个歪曲夸张了的人同时杂糅在一起产生的形象或许能较为忠实地反映它的神髓。

它有着一个长着触须的粘软头部,下面连接着一个披盖着鳞片的怪异身体,并且身体上还生长着发育不全的翅膀;但它最让人惊骇恐惧的地方还是它整体的轮廓而在这个形象被后面,还隐约有着一个由巨型建筑构成的背景与这幅怪异浮雕有关的文件被放在了一摞剪报的旁边,从笔迹来看应该是安吉教授在不久前写下来的;而且完全不像是文学作品的风格。

那份看起来像是主要文本的稿件上所著的标题是“克苏鲁教团”,字迹写得很清晰,像是为了避免误读了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词而刻意这么做的这份手稿被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的标题是“1925年——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市托马斯大街7号的H·A·威尔科克斯做过的梦与他的梦境作品”,而第二部分的标题则是“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市比安维尔街121号的约翰·R·勒格拉斯巡官在1908年美国考古学年会上所作的陈述”。

其他的手稿文件都是些简短的笔记,有些是在叙述不同的人做过的怪梦,有些则是从一些神智学书籍与杂志上摘抄的引文(值得注意的是其中还有W·斯科特-艾略特[注1]所著的那本《亚特兰提斯与失落的利莫里亚》),其余的文件都是一些针对部分源远流长的秘密结社和隐匿教团做出的评论,而且还附上了一些摘自神话学和人类学书籍里的段落,像是弗雷泽[注2]所著的《金枝》以及默里小姐[注3]所著的《西欧女巫教团》。

而箱子里的剪报则大多与1925年春季爆发的集体盲信与癫狂有关[注1:威廉·斯科特-艾略特,活跃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一名神智学者,曾著书论述亚特兰提斯与利莫里亚的存在][注2:詹姆斯·G·弗雷泽,英国人,二十世纪著名人类学家、民族学家、宗教史学家,其所著的《金枝》是人类学研究中的重要著作。

][注3:玛格丽特·默里,英国人,十九到二十世纪的著名人类学家,历史学家]手稿的第一部分讲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故事在1925年3月1日,似乎有一个黝黑、瘦弱的年轻人赶来拜访过安吉教授这个颇为激动兴奋甚至略有些神经质的年轻人随身带着一块奇怪的粘土浮雕——当时这块浮雕刚做成不久,还很潮湿。

年轻人递来的名片上印着的名字是“亨利·安东尼·威尔科克斯”我的叔祖父认出了这个人,知道他来自一个与自己没多少深交的显赫家族,而且还是那个家族里最小的孩子——此人当时正在罗得岛设计学院里学习雕塑,并且独自居住在学院附近的鸢尾花大楼里。

威尔科克斯是个早熟的年轻人,才华出众,却又非常古怪,从小就喜欢将那些奇异的故事与某些古怪的梦境联系起来,而且乐此不疲他称自己的“有着极度敏感的心灵”,但那些生活在这座古老商业都市里的保守市民只是觉得他有点儿“奇怪”而已。

由于从不和自己的同行混在一起,他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只在一个由外地美术家组成的小圈子里还有几分名气甚至就连极力维持保守思想的普罗维登斯艺术俱乐部也觉得他是个完全无可救药的人教授在手稿里记叙说,会面的时候,这位雕塑家忽然唐突地请求教授用他的考古学知识鉴定那块随身带来的浅浮雕上刻印的象形文字。

他说起话来神情恍惚、言语做作,像是在故作姿态,让人疏远;另一方面,这块显然是新做好的浮雕也与考古学毫无关系,因此祖叔父在回应年轻人的要求时显得很不客气但年轻人威尔科克斯的回答却给叔祖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令他逐字逐句地记录了下来。

那句话有着一种美妙迷人的诗意——事实这种感觉贯穿了他的所有谈话,并且后来我发现它高度地概括了这个年轻人的性格特征他说:“是的,它是新做的,它是我昨晚在一个充满了许多奇异城市的梦境里做成的;而梦比丰饶的提尔[注]更古老,比沉思的斯芬克司更年长,比花园环绕的巴比伦城更久远。

”[注:古代腓尼基的著名城市]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那个杂乱无章的故事然后,在突然之间,他的故事唤起了一段沉睡已久的记忆,让我的叔祖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在他们会面的前天晚上曾有过一场轻微的地震,而新英格兰地区也经历了近几年来震感最为强烈的震动;与此同时,威尔科克斯的想象力也敏感地受到了影响。

在入睡之后,他做了一个从未做过的怪梦他梦见了由雄伟巨石和顶天立柱组成的巍峨城市,到处都湿漉漉地覆盖着绿色的泥浆,凶险不祥地透着隐伏的恐怖墙面与立柱上满满地覆盖着象形文字此外,地下深处,某个无法确定位置的地方还传来了一种不是声音的声音;那是一种混乱的感觉,只能辅以适当的想象力才能将之转化为声音,但这种感觉之中,他努力地抓住了一些由文字拼凑出来的、几乎无法发音的词句,。

“Cthulhu fhtagn”正是这些口头上的只言片语开启了那段令安吉兴奋而又不安的记忆他细致而严谨地向雕刻家提出了许多问题;并且用一种几乎是狂热的态度研究着年轻人带来的浅浮雕——威尔科克斯告诉教授当自己困惑地苏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披着睡衣、瑟瑟发抖地在雕刻着这块雕塑。

威尔科克斯后来说,我的祖叔父抱怨自己老了,没有立刻认出那些象形文字与绘画图案在访客看来,他问的许多问题似乎毫无关联,让人难以琢磨,尤其当他那些试图确定雕刻家是否与某些古怪教派或团体有所牵连时,更显得古怪;威尔科克斯不明白教授为何会一再向他承诺自己会保守秘密,只要他能吸纳自己加入某些传播甚广的神秘宗教团体或隐秘异教。

当安吉教授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雕刻家确实对宗教团体与神秘学识体系一无所知时,他转而要求访客往后一定要把做过的梦都告诉他这件工作非常有规律地行进着,因为在第一次会面后,根据手稿的记录,年轻人每天都会拜访教授。

在拜访的时候,年轻人会叙述起一些破碎同时也令人惊异的夜间梦境,梦境的主要部分总是一些由暗色潮湿石头组成的、恢弘而又可怖的景色,同时还夹杂着一个藏在地下的声音或意识所发出的单调呼喊——这种呼喊会对感官产生神秘难解的冲击力,同时又似乎全是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完全无法记录。

最经常重复的有两个音,如果用文字来表达的话,它们分别是“克苏鲁”和“拉莱耶”手稿继续叙述到,3月23日,威尔科克斯没有露面;当教授前往他住处打听情况时才得知这个年轻人染上了一种神秘的热病,已经被送回到了他在沃特曼街的家中。

他曾在夜间大喊大叫,还吵醒了住在同一座楼里的几个艺术家然后,从这时起,他就时而昏迷不醒,时而胡言乱语,并且始终在这两种状态间交替变化于是,我的叔祖父立刻给他的家人打了电话,并且密切地关注起了事情的进展;此外,他在得知是托比医生负责治疗后,也经常拜访托比医生那间位于塞耶街上的办公室。

年轻人发热的头脑里装满是离奇怪异的想象;好几次,当他说出那些东西时,医生会跟着不由自主地全身发抖这些胡言乱语里,年轻人反复嘟嚷着他过去梦见的场景,同时还疯狂地提到了一个“几英里高”的庞然大物,正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地走来来去。

他一直没能完整地描述出那个东西;但托比医生在转述时提到的部分偶尔出现的疯狂词句让教授相信,这个无可名状的怪物正是年轻人做梦时试图用浮雕来描绘的东西医生还补充说,只要一提到这个东西,年轻人很快就会陷入昏睡的状态。

奇怪的是,他的体温并不比正常温度高多少;但整体来看,他的确像是在发烧,而非普通的精神错乱4月2日,大约下午3点钟的时候,威尔科克斯的所有病征突然间消失了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当意识到自己在家里时,他显得很惊讶,并且完全不知道3月22日夜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由于医生宣布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于是在三天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里;但对于安吉教授来说,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随着他的康复,所有的怪梦全都一并终止了;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只讲述了一些既无意义又不相干的寻常梦境,而我的祖叔父也就此停止了他的记录工作。

手稿的第一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但它中间提及的某些零散记录却为我提供了许多可供思索的材料——事实上相关材料多得惊人,如果不是我当时的哲学观里还包含着根深蒂固的怀疑思想,我绝对不会再对这个艺术家抱有任何疑虑了。

这些材料记述了许多人在年轻的威尔科克斯身陷离奇苦难的那段时间里曾做过的梦似乎祖叔父在短时间里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查活动,询问了几乎所有可以随意发问却不用当心粗鲁冒犯的朋友,并要求他们描述自己梦境,同时说明这段时间内所有值得一提的梦境所出现的具体日期。

他要求得到了各式各样的回应;但即便如此,所收到的积极反馈肯定也多得让他这样一个没有秘书的普通人完全处理不过来的地步那些的原始信件都没能保留下来,但他在笔记里留下了一份完整细致、数量惊人的摘要那些从事商业或社会活动的普通人——例如新英格兰地区传统的“老实人[注]”——几乎全都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但也有些零星的回复声称偶尔会在夜间出现一些令人不安但却没有清晰印象的模糊梦境,而且全都出现在3月23日到4月2日——年轻的威尔科克斯出现精神错乱的——这段时间里。

从事科学研究的人受到影响稍大一些,不过也只有四例模糊的叙述提到自己曾偷偷地瞥见了奇怪的风景,还有一例叙述提到了某个不同寻常、令人恐惧的东西[注:原文是salt of the earth,是一个英语俗语,出自《圣经》马太福音5:13;指谦逊、含蓄的人。

后来也常被引申为社会的中坚力量]真正让教授关心的回复大多来自艺术家与诗人;而且,如果他们能够对比这些笔记的话,我想肯定会造成大规模的恐慌由于缺少原始信件,我怀叔祖父在写信时提出了一些诱导性的问题,抑或他为了配合潜意识里决心要看到的东西而特地编辑了所有的信件。

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觉得威尔科克斯不知怎地知道了我叔祖父所掌握的老资料,进而利用了这个经验丰富的科学家来自艺术家的反馈讲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故事从2月28日到4月2日,很大一部分的艺术家都梦到了非常怪诞的东西,而在雕刻家精神错乱的那段时间里这些梦境变得极度强烈起来。

在那些反馈了一些内容的来信中,有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声称自己梦见了威尔科克斯所描述的景象与那种类似声音的感觉;还有一些做梦者承认自己最后看见了一个非常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并且感受到了极端强烈的恐惧笔记着重强调了一件颇为令人悲伤的事情。

就在年轻人威尔科克斯发作的那一天,一个偏好神秘学与神智学的著名建筑家突然陷入了极度的疯狂之中,接着几个月后的一天,他不停高声尖叫着说自己逃脱了某些居住在地狱里、却重获自由的东西,然后突然死掉了如果叔祖父是用真名而非数字给这些记录编号的话,我可能会去做一些考证与私访;但像这样的数字编号记录,我只能成功地追查到其中的一小部分。

然而,我所找到的人全都证实笔记上的全部内容我常怀疑那些被教授询问过的人是否全都像是这一小部分人那样对所发生的事情困惑不解,毫无头绪对他们来说,永远不知道解释将是最好的结果那些之前提到的杂志剪报涉及了一些在那段时期发生的恐慌、狂热与古怪行径。

安吉教授肯定雇佣了一家剪报社,因为这些摘录的数量多得惊人,而新闻的来源也散布全球在伦敦发生了一起自杀案——夜晚时分一个独居者在了令人惊骇的尖叫后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在南美有人寄了一封不着边际的信给一家报纸的编辑,声称他根据自己看到的幻觉疯狂地预测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

此外,加里福利亚州寄来的一份新闻报道声称有一个神智学团体为了某场永远不会降临的“光荣圆满”而统统换上了白袍来自印度的消息有保留地讲述了三月下旬发生的严重动乱海地的伏都教徒频频举行大规模的狂欢活动,非洲的边远小镇传来不祥的嘟哝和低语。

在这段时间里,驻扎在菲律宾的美国官员发现某些部落变得极度恼人起来;3月22日夜晚,一群歇斯底里的黎凡特人聚众围攻了纽约警方西爱尔兰也盛传着一些疯狂的谣言与传说,一个名叫阿杜瓦·博诺的幻想画家在1926年的巴黎春季沙龙上挂出了一幅亵渎神明的画作《梦景》。

精神病院里有着数不胜数的麻烦,只有奇迹才能蒙住医疗人员的眼睛,让他们没能注意到那些离奇的相似性与病人画下的神秘结论合计起来,这里有一大堆的古怪剪报;虽然之前我曾以无情的理性主义将它们抛之脑后,但时至今日却几乎无法再面对这种理性的论调。

不过,在当时,我依然相信年轻的威尔科克斯事先已经知道教授所提到的这些古老事件II.巡官勒格拉斯的故事叔祖父那份长长的手稿的第二部分讲述了一些往事——正是这些往事使得叔祖父对雕刻家的梦与浅浮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根据手稿来看,安吉教授之前曾经见过这个无名畸形怪物的可憎轮廓,并且还研究过那些未知的象形文字,甚至还曾听过那些只能被拼写成“克苏鲁”的不祥音节;有了这样一个可怖而又挑动人心的联系,不难想到为何他会拿出一大堆问题来追问年轻的威尔科克斯,并要求这个年轻人提供进一步的信息。

那段较早的经历发生在十七年前,也就是1908年当时美国考古学会正在圣路易斯召开年会介于个人的权威地位与学术成就,安吉教授在所有的研讨会上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是几个借大会之利寻求正确解释与专家意见的非专业人士求助的第一人选。

这些非专业人士的领头人在短时间里吸引了整个会场的注意那是一位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名叫约翰·雷蒙德·勒格拉斯,在警局里担任督察的职务他这次专程从新奥尔良赶来为的是打听一些没办法从当地获得的特殊信息勒格拉斯随身带着他这次拜访的话题——一尊令人厌恶、丑陋怪诞而且看起来非常古老石头雕像。

他完全无法确定这尊雕像的来源不过,不要以为勒格拉斯督察对考古学抱有多少兴趣;正相反,他过来寻求帮助纯粹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这尊雕塑、神像、圣物或者别的什么叫上名的东西是数月前在新奥尔良南部的沼泽森林里缴获的。

当时警方怀疑有一些伏都教徒在沼泽里集会,于是就此展开了一场搜捕行动;但在见识到那些与这尊塑像有关的仪式是如此的怪异和恐怖后,警方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黑暗教派,这个教派远远比非洲伏都教派中最为邪恶的那些团体还要恶毒恐怖。

警方对于这尊塑像的来历一无所知,只是从那些被捕的成员那里听说了部分飘忽不定、难以置信的故事;因此他们急于寻求一些考古学方面的建议来鉴定这尊可怖的塑像,并且根据它的信息追查到这个教派的源头勒格拉斯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带来的东西会引起巨大的反响。

单单只是看一眼那尊塑像就足以让这些聚集在一起科学工作者们进入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他们没有做片刻的耽搁,立刻围了上来盯着这尊小小的塑像——它极度古怪的形象,以及那种看起来确实极端古老的风格,有力地暗示着一片尚未开拓的古代领域。

没人能认出这尊可怕的物体属于哪个雕塑流派,然而那无法鉴定的石头所展现的暗绿色表面似乎记录着数世纪,甚至数千年的岁月最后,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缓慢传递着那尊塑像,进行了近距离的细致研究它大约有七到八英寸高,展现出精细而艺术化的制作工艺。

塑像表现的是一个隐约有些人形轮廓的怪物不过,它有着一颗如同章鱼般的头颅,一张生长着一团触须的脸孔,一副披盖着鳞片、看起来如同橡胶般的躯干;它的前后脚上都长着巨大的爪子,背后还附生有狭长的翅膀这东西似乎充斥着一种不自然的可怖恶意,它那稍显臃肿肥胖的身躯邪恶地蹲踞在一块长方形的石块或基座上——而石块上覆盖着无法解译的符号。

怪物蹲坐在石块的中央,它的翅尖则触碰着石块的后沿,而那蹲坐曲起的后腿上伸出的细长曲爪则抓住了石块的前沿,并且还向下延伸出四分之一个底座的高度它那章鱼般的头部向前倾着,面部触须的末端则扫到了巨大前爪的背面,而那双爪子则抓着因蜷曲坐着而竖起来的膝盖上。

整个雕像异常地栩栩如生,而且由于人们对它的来源一无所知,所以它还透着些许更加模糊的恐怖感觉它无疑有着悠久、令人惊叹、乃至无可估量的历史;可没人能将它与任何已知的文明早期的艺术风格联系起来——事实上,它与已知的任何时期的艺术风格都毫无关联。

完全抛开这些不谈,单单这尊塑像的材质已是一个难解的谜团;因为这种滑润的暗绿色石头,以及它上面金色或棱彩的斑点与条纹,和地质或矿物学中的任何发现都不尽相同底座上的符号同样让人迷惑;尽管会场里的人可以代表世界上研究这一领域的半数专家,但他们却没法找出与这些字符有一丁点语言学亲缘关系的文字。

它们与雕像的材质及所表达的主题一样,都属于某些极为生僻而且与我们所知的人类截然不同的东西;让人恐惧地联想起某些古老而不洁的生命循环——而在那个循环里,我们的世界、我们的观念完全没有容身之所可是,当与会成员纷纷摇着头承认对督察的问题束手无策时,有一个人却从那可怕的轮廓与符号里隐约察觉到了些许奇异的熟悉感觉。

不久,他便腼腆地说出了自己了解的那一点儿奇异见闻此人便是已故的威廉·钱宁·韦伯,他曾在普林斯顿大学担任过人类学教授,同时还是个留下了大量记录的探险家四十八年前,韦伯教授曾远赴格林兰与冰岛展开探险,想要寻找某些他一直没能发现的如尼铭文[注];而当他登上格陵兰岛的西海岸时,曾遇见过一个非常古怪的部落或教派——这一族群由一伙堕落的爱斯基摩人组成,他们信奉的宗教是一种形式有些古怪的恶魔崇拜,其刻意显露出的嗜血与嫌恶令他觉得不寒而栗。

其他爱斯基摩人对这一信仰知之甚少,而且一提起这些事情就会止不住地发抖他们说,这种信仰是从遥远得可怕的亘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早在世界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除了难以名状的仪式与活人献祭外,教派还保留着某些世代传递的奇怪仪式——教徒们可以通过这些仪式向一位至高无上的古老魔鬼或托纳撒克[注1]祈祷;韦伯教授小心地从一位年长的安格科[注2]——或者说巫医——那里录下了一份祭祀录音,并且尽可能地用罗马字母将声音表达了出来。

这一教派精心呵护着一件神物,当极光出现在冰崖上方的天空时,他们就会围绕着这尊神像跳舞——而眼下,这尊神像显得重要起来了教授说,那尊神像是一块用石头雕刻的、非常粗糙的浅浮雕,上面有着极为恐怖的图案与一些神秘的文字。

在他个人看来,那浮雕粗略地包含了会场里这尊野蛮塑像所表现的全部基本特征[注1:原文此处是tornasuk(实际是Tornarsuk),是因纽特人神话中的一种超自然存在,类似与恶魔或精魂][注2:原文是angekok,基本等于爱斯基摩人的萨满或巫医。

]这个故事让人群有些惊异和疑惑但勒格拉斯警官却显得格外兴奋;他立刻开始连续提出了一大堆问题由于从那些在沼泽地区被逮捕的信徒那儿记录并拷贝了口头上的仪式用语,所以他恳求教授尽量回想起那些举行恶魔崇拜的爱斯基摩人所使用的音节。

然后他们非常仔细的比对了两种仪式用语,接着警探与科学家一致同意这两群相距甚远的信徒在举行两场可憎的仪式时常用的短句实际上是同一个句子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全都充满畏惧地安静了下来这意味着那些爱斯基摩巫师与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泽祭司在面对他们那有着某些亲缘关系的偶像时会诵唱起一些非常像是这样的话句——。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他们用猜测的方式根据教徒大声诵唱这段句子时采取的传统停顿节奏划分了句子里的词语但勒格拉斯比韦布教授知道的稍多一点。

因为几个混血儿囚犯反复告诉他,那些年长的祭祀者曾向他们讲解了这些词句的含义它们的意思大抵上像是:“在拉莱耶的宅邸里,长眠的克苏鲁在梦中等待着”于是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勒格拉斯督察尽可能地完整地讲述了他与那些沼泽教徒打交道的经历;而我发现叔祖父认为这个故事有着极为深刻重要的意义。

它听起来像是那些神话讲述者与神智学家做过的最疯狂的奇梦,并且揭露出那些混血儿和被社会遗弃者怀抱着一个令人惊异的宇宙幻想——几乎没有人会预料到这一点1907年11月1日,新奥尔良警察局接到了来自南部沼泽与泻湖区乡民的紧急求助。

那些在当地私建房屋并定居下来的乡民大多是拉斐特[注]追随者的后裔,虽然原始但却天性善良可最近常常有某些未知的东西在夜间滋扰他们的生活,令他们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显然,当地有一支伏都教派,但这支教派要远比他们所知道的其他伏都教派更加可怕;自从那片定居者从不敢深入的闹鬼黑森林里接连不断地响起满怀恶意的手鼓声后,当地已发生了好些妇女和儿童的失踪案。

有人听见了疯狂的呼喊与痛苦的尖叫,还有人遇上了令灵魂战栗的吟颂和不断跃动的邪恶火光;随着令人恐惧的消息越积越多,人们已经变得无法忍受了[注:一位著名的海盗,他曾在墨西哥湾活动,并在新奥尔良地区有过一定规模的地方武装。

在第二次独立战争(1812~1815)期间他还曾与美国军队并肩作战抵抗英军]于是接近傍晚的时候,吓得发抖的定居者领着二十个警察坐着两辆马车与一辆汽车出发了他们一直将车开到了无法继续通行的路段,然后下了车,继续在不见天日的可怖柏树林中悄悄地跋涉了数英里。

丑陋的树根与铁兰[注]悬垂下来的险恶遮障将他们团团围住,畸形的树木与遍布真菌的小岛联合起来形成了一种压抑沉闷的氛围,偶尔出现的一小堆潮湿的石块或是倒塌崩落的墙体都让人联想起了那些病态的住所,进而让压抑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直到最后,当地人的聚居地——一堆杂乱拥挤的可怜棚屋——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欣喜若狂的居民纷纷跑了出来,迅速地聚拢在了这一群提着摇晃提灯的警员身边前方非常遥远的地方隐约地传来了模糊不清的手鼓声;当风向改变时,偶尔还会飘来一阵令人血液凝结的骇人尖叫。

顺着夜晚那似乎永无尽头林间小道望去,可以看到暗淡的灌木间似乎透出了些许的红色火光虽然冒着被单独留下的风险,但那些吓坏了的当地人依旧不愿意朝举行邪恶仪式的方向上再多走一英寸的路,于是勒格拉斯督察与他十九名同僚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径直走进了那可怖的、他们从未涉足过的黑暗林间小径。

[注:原文是Spanish moss,学名松萝铁兰(松萝凤梨),是一种附生在松树等乔木上的草本植物因常从高处悬挂向下生长,形成蓬松的结构,故又名“老人须”]警察们进入的区域自古就有着相当邪恶的名声,不过白人们对这个地方几乎是一无所知,也从未涉足过这里。

传说,那里有一个凡人无法看见的隐秘湖泊,而这座湖泊里居住着一个没有固定形状的巨型怪物——那怪物像是巨大的白色水螅,并且有着发光的眼睛;根据当地人的传说,午夜时分会有许多长着蝠翼的恶魔从大地深处的洞穴里飞出来,对着那个巨大的怪物顶礼膜拜。

他们说,它很早以前就出现在那里了,比第伊贝维尔[注1]还早,比拉塞尔[注2]还早,比印第安人还早,甚至它比那些在森林里活动的正常鸟兽出现得还要早它就是梦魇,任何看见它的人都难逃一死但它会让人们做梦,这样人们就明白应当远远地避开它。

事实上,那些教徒举行的伏都狂欢仪式的地方仅只是在那片令人憎恶的土地的最边缘,但就算是这样,那儿也是个糟透了的地方;因此或许最令当地人恐惧的是这些伏都教徒举行崇拜仪式的地点,而非那些令人惊骇的声音与事件[注1:D’Iberville,十七世纪著名探险家,出生在加拿大(当时还是法国殖民地),后来在路易斯安纳地区建立了法国殖民地。

][注2:La Salle,十七世纪中叶著名法国探险家,探索了密西西比河与墨西哥湾]一路上,勒格拉斯与手下们拖着步子走在黑色的泥沼里,向着那红色的火光与模糊不清的手鼓声步步前进只有诗篇与疯狂才能正确对待那些回响着的噪音。

人类有人类特有的声音,野兽有野兽特有的声音;然而当一个嗓音呼喊出另一种不同种类的声音时,事情就变得毛骨悚然起来咆哮与尖声高呼的狂乱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汹涌袭来的苦痛风暴撕扯回响在那片黑暗的树林之中,让动物的狂暴与狂欢仪式上的放纵拔高到了恶魔般的高峰。

偶尔,那些杂乱无章的哭嚎会停顿下来,然后一种经过反复练习、由嘶哑嗓音组成的合唱会随着哭嚎的停顿陡然响起,歌咏般地诵唱着那令人胆寒的词句或仪式:“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这时,人们来到了一块树木较为稀疏的地方而后,在突然之间,那幅骇人的场面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在他们之中有四个人晕眩地晃了晃身子,一个人直接昏了过去,还有两个人被惊骇得发出了一声慌乱的尖叫所幸这阵惊恐的尖叫被狂欢上的疯狂喧闹掩盖了下去。

勒格拉斯用沼泽积水泼醒了昏迷的人所有人都浑身发抖地站着,几乎被恐怖催眠地定在那里在那片沼泽中有一处天然的空地,空地中露出了一块一英亩见方、还算干燥并且完全没有树木的绿茵小岛而此时此刻,一大群人正病态地在那块小岛上跳跃、扭动着,那是一幅难以形容和描绘的景象,唯有斯密[注1]或安格瑞拉[注2]的画作可以与之相媲。

这些血统混杂的贱民赤裸着身体,如同驴子一般嘶鸣,如同公牛一般哞叫,并散布在一团可怖的环形篝火边翻滚扭动;随着火焰的帷幕时涨时落,他们透过偶尔露出的间隙看见那后面耸立着一块约有八英尺高的巨型花岗岩独石;而岩石的顶部则安置着一尊小得有些不太相称的邪恶雕像。

远处,竖立起来的十只鹰架以火焰环绕的独石为中心,分布均匀地围绕成一个大圈那些失踪的当地人全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一部分被古怪破坏后的尸体还无助地倒吊在鹰架的中央在鹰架组成的圆环之内,崇拜者们又是跳跃又是呼嚎,他们大体上从左到右地游走着,像是在尸体圆环与火焰圆环之间的地带进行一场无穷无尽的放纵狂欢。

[注1:Sidney Sime, 1867–1941,英国插画家,以幻想与讽刺的主题最为出名,曾为邓萨尼勋爵的小说绘制插画][注2:Anthony Angarola, 1893–1929,美国画家与艺术教师,插画风格富有异域色彩。

]或许是想象和回声的影响,一个有些敏感的西班牙人觉得自己在仪式起伏的间隙听到这片充满了恐怖与传说的森林深处某个遥远而黑暗的地方传来了回应此人名叫约瑟夫·D·盖勒兹,我后来还曾拜访过他并询问了些问题;而他也保证那只是些他分神时的想象而已。

他的确走神得太厉害,以至于听到了巨翼发出的微弱拍打声,还望见在最遥远的树梢上闪过了一对发光的眼睛与如同山脉般的白色躯体——但是我猜这可能是他听说了太多当地传闻的缘故实际上,这些警员们并没有因为恐惧而长时间的停顿不前。

他们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虽然小岛上群聚了将近一百名混血狂欢者,警员们依旧拿起枪支,坚定地冲向了那群令人嫌恶的乌合之众在这之后,难以叙述的喧闹和混乱场面足足持续了五分钟人们疯狂斗殴,掏枪射击,四散逃窜;但勒格拉斯最后还是抓住了大约四十七名面色阴沉的与会者。

督察命令囚犯们立刻穿好衣服,然后在两队警员之间排成一列在骚乱中有五名教徒丧生,还有两人伤势严重,只能躺在临时制作的担架上由其他被逮捕的同伴抬走当然,独石上的塑像也被小心地取了下来,并由勒格拉斯带了回去在经过一段极为紧张而疲惫的旅程后,他们将犯人押回了总部,并核实了身份。

所有的囚犯全都是些地位低贱、精神异常的混血儿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水手,有一小部分是黑人或者黑人的混血后裔,大多数都是西印度群岛人或是来自佛得角群岛的葡萄牙裔布拉瓦人,这让这个成分复杂的教派蒙上了一层伏都教的色彩。

但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后,警员们便发现这中间牵涉到的秘密要远比黑人的物神崇拜更加深远、古老虽然既无知又堕落,但这些家伙对于他们那可憎信仰的中心理念却抱有着一致得令人惊异的看法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崇拜旧日支配者[注]。

早在地球尚且年轻的时候,这些存在就从天而降,并且在一切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生活在这里而现在,旧日支配者已经死了,埋在大地深处,沉在海底深渊;但它们死亡的尸体通过梦境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第一批人类,于是这些人成立了一个永不消亡的教派。

他们就是那个教派,囚犯们说它一直存在而且将永远存在,它会隐匿在世界各处的偏僻荒野与黑暗角落里直到大祭司克苏鲁自它那水底雄伟城市中的黑暗宅邸里崛起,统治整个世界当群星都做好准备,他将会呼唤,而秘密教派则一直都在等待着解放它的那天。

[注:原文为Great Old Ones,但这里的“旧日支配者”其实指的是克苏鲁及其眷族,而非是我们后来所认知的旧日支配者]此外再没有更多可透露的了还有一个即便严刑拷问也不能透露的秘密人类绝不是世界上唯一有智慧的生物,因为有些东西会从黑暗中出现造访少数忠诚的信徒。

但这并不是旧日支配者没有人见过旧日支配者那尊塑像就是伟大的克苏鲁,但没人知道是不是还有与他一样的存在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阅读那些古老的文字了,但有些事情却被口耳相传地保留了下来唱诵的仪式并不是秘密——虽然那仪式只能低声窃语,从未被大声念诵过。

那词句的意思仅仅只是:“在拉莱耶的宅邸里,死亡的克苏鲁在梦中等待着”在抓获的囚犯中,只有两人被认定是神智清醒,可以被判处绞刑,身下的全都被送往了不同的收容机构进行监禁与治疗他们全都否认在仪式上参与了谋杀,并断言是黑翼者[注]执行了这些杀戮——它们从这座闹鬼森林中的远古集会地飞出来,抓住了那些受害者。

警方获得的大多数供词都来自一个极为年长的混血儿——他名叫卡斯特罗,自称曾驾船航行到某些奇怪的港口,还曾遇见过深居在中国群山里的某个教派,并与他们不朽的首领们有过谈话[注:Black Winged Ones ]

老卡斯特罗还记得一些足以让神智学者的思索推测相形见拙的可怖传说这些传说让人类与整个世界看起来就像是新近出现的短暂一瞬早在亘古之前,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统治过地球,它们曾建造过宏伟的城市他说,那群长生不死的中国人告诉他,直到现在人们还能找到这些“东西”的遗迹,像是太平洋小岛上的巍峨巨石。

早在人类出现的很久很久之前,它们就已经死了,但是若永恒的轮回中的群星重新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便可以通过某些方法令它们复活的确,它们来自群星,并且带来了它们的塑像卡斯特罗继续说,这些旧日支配者并不是血肉之躯。

它们有自己的形状——那在群星间制作的塑像不正说明了这点么?——但那形状却并不是由物质构成的当群星归位之时,它们便能飞越天空,从一个世界冲向另一个世界;但当群星的位置出现了错误,它们便不能继续存活下去但虽然它们不再活着,但它们永远也不会真正地死去。

它们全都躺在那座名叫拉莱耶的雄伟城市的石屋里,伟大的克苏鲁用魔法保护着它们等到群星与地球再一次做好了准备,它们便会在荣耀中复生但到了那个时候,它们需要一些来自外界的力量释放它们的身体那些保护它们完整无缺的咒语同样也阻碍着它们的行动,因此它们只能清醒地躺在黑暗里,思考着,任由千万年的时间从身边流逝。

它们知道宇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而它们通过散射思维的方式进行交流即便是现在,它们依旧在坟墓里说话经历过无穷无尽的混乱之后,第一批人类出现了,旧日支配者塑造了他们的梦境,向那些较为敏感的人传递去讯息;因为只有这样,它们的语言才能传递到这些哺乳动物那血肉的头脑里。

卡斯特罗继续低声地说,旧日支配者展示了那些小偶像,而第一批人类围绕着这些偶像组建了教派;这些偶像从黑暗的群星上带来了一些隐晦的领域直到群星运转到正确的位置之前,这个教派永远不会消亡,届时秘密祭司们会令克苏鲁从他的陵墓中复生,继续他在地球上的统治。

这一时刻很容易分辨,因为到那时,人类将会变得和旧日支配者一样;自由、狂野、超越善恶,将法律与道德抛在一旁后,所有人会在狂喜中高声尖叫、疯狂杀戮、纵情狂欢然后重获自由的旧日支配者将会教导他们用全新的方式去呐喊、去杀戮、去狂欢、去尽情享乐,自由与狂欢的屠杀将如同火焰般燃烧整个世界。

在此之前,教派必须通过恰当的仪式将有关这些古老方法的记忆流传下去,并通过暗示传达出它们回归的预言在过去,旧日支配者的选民能够在梦中与那些被埋葬的旧日支配者交谈,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伟大的石城拉莱耶,以及它上面的独石与陵墓,全都沉没到了波涛之下;深邃的海洋充盈着一个原始的秘密,甚至就连意念也无法穿透,因此这种幽灵般的交流被中断了。

但记忆永不褪色,而高阶祭司们也断言当群星运行到正确位置上时,那座城市便会再度崛起然后地球上那些幽暗而腐烂的黑暗精魂便会重归世间,带来了那些在被遗忘的海底下方的洞穴中听到的含混谣言但关于这些事情,卡斯特罗不敢说得太细。

他充满地打住了花头,不论如何说服或诱导都不能在这方面上探出更多的消息而他也不愿描述这些旧日支配者的大小,显得有些古怪至于整个教派,他说他觉得教派的中枢位于阿拉伯地区那无路可通的沙漠之中,千柱之城埃雷姆的梦境就隐匿在那里,无人触碰。

它并不是欧洲女巫教派的同盟,而且除了教派内的成员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没有哪本书曾真地提起过它,但长生不死的中国人说阿拉伯疯子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所编撰的那本《死灵之书》包含了一些巧妙的双关语,读者在阅读时需选择他要领会的意思,尤其是那句争议颇多的叠句:。

“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便死亡本身亦会消逝”这些叙述给勒格拉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也令他感到极度的困惑他没能找到与这个教派有关的历史记录显然,卡斯特罗说的是实话,对世人而言这个教派完全是个秘密。

杜兰大学的权威对于教派和塑像都一无所知因此,警探拜访了国内最高水平的专家学者,但他仅仅只得到了韦伯教授讲述的格林兰传说有了这尊小雕像作为证据,勒格拉斯的故事在会场引起了极为强烈的反响此外,会议结束后,与会者依旧时常在往来书信里提起这件事情;不过却很少在社会上的正式出版物里刊登有关的消息。

对于这些习惯了偶尔会遇到欺骗和造假的学者来说,谨慎永远是第一位的有一段时间,勒格拉斯将塑像借给了韦伯教授,但当教授死后,塑像又交回到了他的手中,并一直由他保管着在不久之前,我还曾在他那儿见过这尊雕像它的确是一件非常可怖的东西,而且与年轻人威尔科克斯在梦中制作的雕刻有些不容争辩的相似之处。

事到如今,我一点儿也不怀疑叔祖父为何会对雕刻家的故事如此感兴趣如果你在勒格拉斯那里听说了有关神秘教派的故事,又遇到一个敏感的年轻人声称自己不仅梦到了与那些表现在沼泽雕像与格林兰邪恶石板上的象形文字和邪恶轮廓完全相同的事物,而且还在梦中听见了三个与爱斯基摩恶魔教徒和路易斯安那混血儿所唱诵的咒语完全相同的词语,你会做何感想呢?对于安洁教授来说,立刻展开一场完整透彻的调查研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不过,就个人而言,我仍然怀疑那个年轻的威尔科克斯可能通过某些间接的途径听说了那个秘密教派,并且自己捏造了一系列的梦境让叔祖父在这件神秘的事情上继续花费时间和精力。

当然,梦境的叙述与教授收集起来的剪报已是非常有力的证据;但思想中的理性主义观点以及整件事情的夸张程度让我接受了我认为最为合理的结论因此,我重新完整地研究了一遍手稿,并且将勒格拉斯关于神秘教派的叙述与那些神智学及人类学记录相互关联起来。

然后,我去了一趟普罗维登斯,准备见一见那位雕刻家,责备他为何会如此大胆地戏弄一位年事已高的饱学之士威尔科克斯依旧独自居住在托马斯大街的鸢尾花大楼里那是一座维多利亚时期修建的大楼,但拙劣可怕地模仿着十七世纪布列塔尼风格。

虽然围绕在古老山丘上那些可爱的殖民地房屋中,笼罩在美国最好的乔治亚风格屋顶所投下的阴影里,但它却可笑地招摇着自己那灰泥粉刷的正面我到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工作,并且立刻从他那散乱的作品里发现这的确是个有着真正、精深天赋的人。

我相信,他将会成为一个伟大的颓废派艺术家;就像那些亚瑟·梅琴[注1]用自己的散文启发梦魇与幻想,克拉克·艾什顿·史密[注2]斯用诗句与画笔描绘恶梦与鬼怪一样,他将这些东西统统凝聚在了泥塑里,而且总有一天他会用大理石来表现它们。

[注1:Arthur Machen,十九到二十世纪著名的超现实主义恐怖小说家、散文家、记者、翻译家][注2:Clark Ashton Smith,十九到二十世纪著名的恐怖小说家、画家、雕刻家、诗人,同时也是洛夫克拉夫特的笔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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